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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像我这种人,
一生只有一个伟大的时刻,
只在高秋千上,
做过一次完美的演出…”
——作家·雷蒙德·钱德勒
「逝于1959年3月26日」
出自作品:《漫长的告别》
罗翔老师不止一次教育过我们,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剧本,我们这一生,只能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。另一位搞手机的罗老师也说过,人这一生啊,能让你自己能决定的事,其实是很少的。对于常年跟剧本打交道的演员而言,他们大多数人对这件事,一定都有很深刻的生命体验。
纵观整个娱乐圈,众所周知,咱们姜文姜老师拿到的人生剧本,大概属于最牛逼的那一款。他在中学时认识了英达,在英达怂恿下考上中戏。毕业后,被分到青年艺术剧院,被电视剧《末代皇帝》剧组看上了,打算让他演溥仪。
虽然这个角色最终给了陈道明。他却因祸得福,演了电影《末代皇后》里的溥仪,一步就跨入电影圈。而电影,比电视剧还早上映一年。
之后他去上海演话剧,又被谢晋看上,出演《芙蓉镇》。当时姜老师才22岁。
01.
《红高粱》里的姜文
赶上80年代末,文学、文艺片大爆发,姜文演了老谋子的《红高粱》和谢飞的《本命年》,紧接着是田壮壮的《大太监李莲英》。24岁时,他就靠《芙蓉镇》拿到百花奖最佳男主,连续两年提名金鸡奖最佳男主。虽然姜文没在国际三大上拿过影帝,但在国内,实属一线,说是巨星也不为过。
在演员这条路上,姜文可谓少年得志、顺风顺水。一路上遇到的导演,全是我国影史上叫得出名号的。等到30岁,他又在刘晓庆不遗余力的帮助下,成功拍出了《阳灿》,把导演才华热热乎乎地端到了世人面前。
做演员,姜文没遇到什么坎坷。当导演,他又靠才华和人格魅力,顺利征服了一大票投资人和万千影迷。他拍电影老超支,却总有人愿意砸钱。姜文这前半生,不但名利来得快,世人给予的仰望,来得也快。名角色,他留下了,名作,他也拍成了。最后粉丝还给他安了个标签,叫牛逼。
这么完美的人生剧本,你仔细想想,近30年来还真找不出第二个。
姜文的弟弟叫姜武。当年在北电,睡在姜武上铺的,是黄磊。
黄磊老师的剧本,虽不及姜文那么完美,但放在影视圈里,也算得上珍本。他没赶上第五代爆发和文艺潮,但运气实在太好,20多岁就做了偶像。
黄磊父亲黄小立是中戏毕业的,毕业后去了中央实验话剧院。由于历史原因,被打回原籍,下放江苏。1978年,黄磊才跟着父亲回京。他本是个理科胚子,听从父亲建议报了北电。他报考那年,陈凯歌去北电挑《边走边唱》的男主。找了一大圈,没挑到合适的,就把报考学生照片拿出来翻。
这一翻,翻到黄磊。看到他一双大眼睛,就定下了他。北电当时还没出通知书。但陈导既然用了他,学校方面就直接录取算了。
在凯歌指导下,黄磊稀里糊涂把电影拍完了。回学校上了几年学,也没想着要当大明星。他崇拜自己老师,直接报了研究生,打算毕业后,把一腔热血交给三尺讲台。结果就在那时,张国荣拍了《霸王别姬》,在看凯歌以往作品时,看到了黄磊。于是把黄磊给推荐到了《夜半歌声》剧组。
当时的黄老师,满腔文艺,帅气逼人。《夜半歌声》上映后,张小燕看他形象好,就推荐给了老公彭国华。彭国华来头也不是很大,仅仅是“飞碟唱片”的创始人,后来又创立“丰华”。黄磊也不知道他来头大,拉着好基友高晓松跟彭先生喝了一顿大酒,就签了唱片约。就这么成了内地最早被包装的男偶像。
唱片没出几张,黄磊在北京,给丰华做了一个音乐电台。结果他的声音又被徐立功听到了。徐先生来头也不是很大,是李安《饮食男女》的制片人。他找到黄磊,一看这形象太好了,就邀他演《人间四月天》里的徐志摩。这部片子宣传时,台上的人比台下的还多。结果一播,火爆全台湾。
02.
《我想我是海》时期的黄磊
从此,黄老师成了文青专业户,《橘子红了》《似水年华》《天一生水》…
追根究底,是报考北电时那张黑白照片,吸引了陈凯歌的目光。日后各个角色,都是这张照片带来的连锁反应。这等运气,羡煞旁人。
不过自导自演完《天一生水》后,黄磊沉寂了一段时间。那时民国戏不吃香了,文青也没人看了。同时察觉到这一点的赵宝刚,转型拍都市男人戏,想起他来。黄磊一去,又顺利转型,演起了男人帮、家庭剧。再后来,《爸爸去哪儿》《极限挑战》真人秀来了,黄老师又赶上了这一波。
在演戏、出名这件事上,黄磊自年轻时,就没发过愁。只是他不像姜老师那么才华横溢、霸气外露,一直没能转型成一个成功导演。导演没转成,但人家做戏剧节、搞生活综艺、开黄小厨,一样做得风生水起。黄老师虽然没能成为什么时代巨星,但长期身处一线。每个节点,都算踩对了。
黄磊给自己算过,其实他演戏不多。民国戏,就那几部,之后的都市喜剧、家庭剧,也就那几部。但在每个时期,在广大观众的心中,他都留下了一个鲜明的人物形象。每个类型戏,都让他火了一把。
有的人就没他这么幸运,演了无数戏,存在感一直比较低。
跟黄小立一样,廖凡的父亲廖丙炎,也是搞话剧的。廖凡从上戏毕业后,去的还不是别的单位,正好是黄小立所在的中央实验话剧院。
演话剧,廖凡深得孟京辉的赏识。
但在影视圈里,他一直是“戏红人不红”。
廖凡演戏演得挺早。毕业没多久,就跟李亚鹏演过滕文骥的电视剧《北京深秋的日子》。张一白看了他那气质,在拍《将爱情进行到底》时,又专门约他到三里屯喝咖啡,请他演雨森。当时他跑组、试戏,成功率很高。因为长得特别,放在剧里,能当一味佐料。但问题是,也仅限于佐料。
同班同学李冰冰、任泉都主演并走红时,廖凡频频在各种戏里露脸。戏也不是烂戏,什么《像雾像雨又像风》《别了,温哥华》,都是赵宝刚的大戏。但观众看完没什么深刻印象,甚至名字也记不住,只知道是个“铁绿配”。
演电影也一样。《非诚勿扰2》《让子弹飞》《建党伟业》,这都是叫得响名号的高票房。但廖凡所扮演的角色,也还是属于佐料款。
主演,十多年里,他就当了两回。刘奋斗导演的《绿帽子》和《一把海水一半火焰》,都没能上映。即便上映了,这种独立气息浓厚题材小众的片子,也很难让廖凡跻身一线。他大概率还处于“有人知道但不红”的状态。
03.
《绿帽子》里的廖凡
自出道以来,廖凡演过各种大制作里各种角色,但在观众眼中,面目模糊。刘奋斗把症结归于廖凡的脸,小生不像小生,丑角不像丑角,一直模棱两可,什么都能演,但演完不容易叫人记住。跟他一起演《将爱》的李亚鹏出来了,他不为人知,跟他一起演《像雾像雨又像风》的陈坤出来了,他依然绿配。
从艺十七年里,廖凡的戏没断过,但也没有高光时刻。估计这也是大多数二、三线演员的从艺剧本,有戏拍,有角色,但仅限于此。
只是最后,廖凡比大多数人幸运一点,靠《白日焰火》拿到了柏林影帝。
以前他的微博粉丝,一年涨不了一万。拿奖后,24小时就破万了。虽然对红与不红,廖凡本人不在乎,只要有戏演就够了。但无法否认的客观事实是,他在这一行里拿到的剧本,就不像黄磊那么幸运。要不是最后这个影帝,廖凡可能还一直在各种戏里露脸,没办法去挑《邪不压正》的大梁。
相比于廖凡的“戏红人不红”“是个熟脸儿”,另一位柏林影帝,声名更惨淡些。如果说廖凡拿影帝,观众们的反应是:
“哟!这不那廖凡吗?他居然拿柏林影帝了?”
那么观众对那位估计是:
“诶?这影帝以前演过啥啊?”
廖凡拿影帝的《白日焰火》里,王景春客串过洗衣店老板。在那之前,他已经拿到东京电影节影帝了,但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。王景春和廖凡是好基友,两人还搞了个“春凡艺术院线”,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。
王景春他爸不是搞艺术的。上学时,他也没想过要做演员。中考后,他就进化工技校学铆焊。19岁毕业时,成了5级焊工。然后又去百货大楼童鞋部当起了售货员,慢慢做到了业务经理。接触演戏,纯属偶然。当时北电毕业的郎辰在艺术团挑演员,他去看热闹,几个演员表演的都不行,他演了一段,被郎辰看上了。对方鼓励他去考演员,并愿意指导他表演。
王景春去考上戏时,已经超龄了。但老师看他大老远来,就破例给了资格。考试时让表演动物,其他人满地跑,他爬到后面高高架起的椅子上,演了一只鹰。然后,他顺利成为了陆毅的同班同学。还是班长。
从做演员的角度来看,廖凡长得是有特质,王景春则可以说是长得丑了。这也就限制了他的演员路。帅哥美女们毕业后,直接拍戏,他先去了上影。这是他用优秀的在校成绩换来的。在上海待了三四年,廖凡撺掇他去北京发展。
但因为跟圈子和人不熟,王景春越漂戏越少,最长一年的时间没活干。
04.
《粉红女郎》里的王景春
2005年前后,内地偶像兴起,俊男美女们更好接戏了。王景春到处跑组,甚至怀疑过自己的长相,能否有个好未来。那时期,他演过《都市男女》客串过《粉红女郎》,都是谋生。直到2007年,遇到导演周伟,两人开始了长达10年的数字电影合作。那些电影,统统无法上院线,只在电影频道播。成本在几十万到几百万之间,划给王景春的片酬,只有几万块。
但这10年里,只要有戏演,王景春就感到满足。他一直用职业心态对待此事,把自己从配角演成了主角。演《不许抢劫》时,他一个月没刷牙洗脸,扮演一个农民工。演《无法结局》时,他在家里贴满了案发现场照,包括碎尸、爆炸,他就睡在那个房间里。但对于当时被中国大片卷到电影院去的广大观众而言,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叫王景春的演员。
出道十来年,他才在张艺谋的《金陵十三钗》里演了个没台词的角色,然后在许鞍华、李仁港、刘伟强等人的片里打酱油。他靠《警察日记》拿下东京影帝时,并没掀起波澜。如果没有《地久天长》拿下柏林影帝,跟咏梅一起冲上头条,影帝王景春可能还得在一些大导的片中,演没辨识度的配角。
廖凡演配角,你还能记得他。但有几人记得王景春在《影》里,和王千源搭过戏?
要是没有一次爆发,像王景春这样的,可能演一辈子戏,也没多少人记得。
《地久天长》里,还有个叫赵燕国彰的演员。提起这个名字,知道的观众估计更少。但要是提起“张世豪”,不少人应该就有印象了。
赵燕国彰是北电88级的。许晴、蒋雯丽,这都是他同学。赵燕国彰本来在县剧团工作,他不甘沦落,立志出人头地,疯狂读书,20岁到了保定文工团。去北京进修时,赵燕国发现北京是个好地方,但不知道如何留下。机缘巧合下,他认识了表演老师林洪桐,然后变成了北影的学生。
他是班长,成绩也不错,但形象不突出。那个年代,流行王志文那款的。老师觉得这会妨碍他的戏路,演不了主角。果然毕业后,赵燕国彰很久接不到戏,吃苦受穷。他跑了很多地方,干些零碎表演维生,抱负难以施展。直到1998年,他去西藏拍了个没啥名气的片子,被台湾导演叶鸿伟看中。
叶导随后邀请他演了那部著名的警匪剧,《插翅难逃》。
也就是在那部剧里,赵燕国彰留下了那句著名台词:
“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什么狗屁浪漫爱情故事,我现在就想搞钱!”
演《插翅难逃》时,为了表现张世豪,赵燕国彰一直处在人物状态里,整天把自己搞得恶狠狠的,上街时连看警察的眼神都不对劲,屡次被警察拦下来质问。虽然他觉得这部戏谈不上“艺术造诣”,但剧火了。那年代,还没什么剧是以悍匪为主角的。一播出,炸了。他一上街,大家都叫他“豪哥”。
从此赵燕国彰知道了走红的滋味。
然而很不幸,那也只是唯一的一次。
05.
《地久天长》里的豪哥
此后,在演艺道路的人生剧本上,赵燕国彰就再也没有高光时刻。他拍过一部叫《恰同学少年》的电影,屡次遭遇撤资,拍拍停停,好几年才上映。结果又赶上非典爆发,发行方给拷成DVD,打上“禁欲片”标签给卖了。气得他把对方告上了法庭。而后,《插翅难逃》这一类电视剧不能拍了。他又少了一条戏路。2011年他想拍电影《插翅难逃之变脸》,砸几百万进去,结果不过审。
这期间,他还拍过一部《正·青春》,讲三陪女的故事,女主角还是王子文,评分不行,票房自然也扑街。在“张世豪”这个角色之后,无论是演戏还是导演,赵燕国彰都没留下什么色彩。观众早也把他遗忘了。
赵燕国彰不甘心,他一直在寻找新的机会。遇到王小帅后,他一分钱没要,出演了他制片的《大象席地而坐》。后来就参演了《地久天长》。每次去电影节,赵燕国彰会穿一身白西服,很惹人注意。王导觉得这是他欲望的化身。
但不甘心,也没办法。因为投拍电影,他砸了不少钱。之后为了生计,不得不接一些烂角色,跑一些不愿去的商演。为了缓解经济问题,甚至去酒吧表演过。曾经有煤老板找他演戏,后来制片人一盘算说:
“咱们还是不用他了,这人没什么流量的,没有粉丝,带不动剧。”
每次万不得已接一些烂剧,赵燕国彰都会站在窗前沉默不语,平复心情。
在命运之手的捉弄下,赵燕国彰红过,又变成一个不太出名的演员。而有的人不同,他红过后,主动后退。这一退,就是长久沉寂。
周一围是在《当代歌坛》上看到北影辅导班的广告的。他在北影高职班念书时,正赶上赵薇爆红,不过老师箍得紧,把他和同学摁在了学校里。毕业后,周一围有一年左右都没能演上戏。他去配音、主持、给企业年会演出,剩下的时间拿来跑组,见了所有招演员的剧组,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。
这期间,他还被选角导演各种“语言羞辱”。不但不用他,还说他这种一看就是演不上戏的,嘴巴长得像一根香肠,谁会用你啊?
有一次见组,为了省下饭钱,周一围走了整整13公里。实在扛不住的时候,他只能靠周星驰的《喜剧之王》来鼓励自己。
2002年,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,周一围不顾外界流言,参加湖南卫视第二届金鹰新秀大赛,只想搏得一个机会。结果冠军让上戏的同学拿走了。无奈之下,为了暂时的生计,他只能接受老师的邀请,回北影当了助教,教台词。
没想到一年后,周一围被海岩瞧上,演了海岩剧《深牢大狱》。那年头演海岩剧的男主,就跟当年演琼瑶剧女主一样,剧还没播,各方面关注就来了。
剧一播出,周一围很快有了热度。好多戏都来找他。于是趁这个机会,他希望拓展自己表演的维度,只演有表达欲的戏。
他不主动拥抱市场,市场也就冷落了他。
06.
《深牢大狱》里的周一围
没抓住红的机会跟着潮流往上蹿,演的戏叫好不叫座,慢慢就没人找他了。再等到他想演,演的都是一些不容易叫人记住的配角。之后十年里,他就处在一种有戏演但没人知道的状态。直到郭京飞逼着他去《演员的诞生》。
在《演员》上大放光彩后,观众们才把他之前的戏扒出来看,发现他居然演了十几年戏,除了《绣春刀》里的丁修,却一直没怎么被关注。
那之前,周一围还接过《创业时代》和《你和我的倾城时光》。因为当了爸爸,必须赚奶粉钱。当时他觉得,是不是跟流量演员一起演戏,自己就能被更多导演看见,得到更多的机会?后来他也明白了,不妥协不行。
你不让大家关注你,你想在演戏上实现什么抱负和表达,都没门儿。
但他还好点儿,至少这么多年来,靠着当初的走红,捞的着一些角色。
惨的是他的好基友,张颂文。
当初跟着周一围走了13公里去见组的那个人,就是张颂文。那个导演说周一围是香肠嘴,然后指着张颂文说,看见没有,这种属于侏儒。
张颂文工作很早,入行却很晚。他16岁开始打工,装过空调,当过酒店服务员,最后做了导游,成了“广东省金牌导游”。电影是他的业余爱好。结果有次一个游客问他,一生有没有什么梦想,他说想当导演。当天就辞职去了北京。那一届北影不招导演,他成了周一围的同学。
25岁才入学,外形不优秀,说话还有口音。张颂文只好勤奋。含着石子学说普通话,四个学期,每天风雨无阻地去练晨功。尽管如此,毕业后,他见了全北京的剧组,没人要他。周一围得到机会后,跟导演推荐他,人家也不要。
最终他只能接受老师的邀请,回到学校里当一个助教。
张颂文对于演戏的欲望很强,但只能业余时间跑龙套。一年下来,在北京这个地方,他只能赚几万块。最少的时候,才3万。
像北电07级小师妹郑爽一天挣208万这种事,张颂文是想都无法想象的。
2009年,实在没办法,把房子租到了郊区。一天晚上,北京气温骤降,水管冻爆,满院子结冰。冷的时候没暖气,他用纸壳铺在衣服里面,穿衣睡觉。
第二年,他演了5部戏,加起来才10天。为蹭酒店,他把一天的戏拖成了4天。整整十年里,他四处跑戏,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被拒绝。
07.
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里的张颂文
2009年之前,张颂文演过《乘龙快婿》和《杨贵妃秘史》,但没得到任何关注。搬到郊区那年,他冒着大雪驱车六十多公里,才见到陈嘉上一面,拦下导演自我介绍,最后在《精武风云》里拿到一个没名字的角色。后来陈嘉上拍《四大名捕》又找到他,让他在里面演了两场戏。
为了演戏机会,张颂文都是曲线救业。宁浩找他做演员辅导,他就找宁浩在《黄金大劫案》里蹭戏。他很多戏,就是这么“求”来的。
最惨的日子,他面过300个剧组。有一次,一个副导演约他,让他3点出门,结果改到1点,他连忙出门,还是晚了。再次找他时,他早上8点就到了附近宾馆等着。后来有点人脉了,急需用钱,他只能接一些很傻的戏。
最窘迫时,他一天的饭钱只有5元。
直到2017年《西小河的夏天》,张颂文的演技才受到关注,然后2019年《风中有朵雨做的云》上映,他又多被注意了一点。最后《隐秘的角落》火爆,张颂文的演技,才引起广泛讨论,被观众视为宝藏演员。如果没有《隐秘》这部网络神剧的出圈,张颂文大概率还得做个默默无闻的绿配。
张颂文演技封神的段落
值得庆幸的是,在这个需要人设的时代,在这个需要话题的时代,张颂文成功成为了一个值得被讨论的对象,自带“话题性流量”,否则也只能和周一围一样,靠上综艺节目来证明自己的演技。
当然,即便有了这些话题性,这哥俩也成不了所谓的“当红演员”。
在这个时代,那不会是他俩的剧本。
比张颂文更惨淡的演员,也是有的。
不但有,而且还是章子怡的同学,96明星班的人。
《我是演说家》舞台上,去过一个叫党浩予的人。最早他不叫党浩予,叫党昊。后来找大师测字,说他命中火大,就改名叫党浩,用水冲一冲,后来还是不行,就改名党浩瀚。再后来,又给改成了党浩予。
党昊测字改名,是因为他有个著名的“老党定律”。中戏96级毕业后,从2004年算起,他所有出演的电视剧,一连7个,都没播出。而他拒绝的《蜗居》《老大的幸福》顺利播出,还都特别火。
党昊是保送进96中戏的。曾是班上耀眼的明星,一个爱喝酒的愤怒青年。毕业大戏他演《费加罗的婚礼》里的酒鬼,老师觉得跟李保田的版本比起来也不逊色。结果毕业后,他没去考国家话剧院,去北京舞蹈学院做了老师。愤愤不平的他对学校体制看不惯,又辞职成为了一名北漂。
那之后,党昊就过上了捉襟见肘的日子,最穷的时候,身上只有三块钱。为了吃饱饭,跟朋友撒娇。窘迫之际,党昊曾问一个养猪场老板借了几千块钱,买了个自行车,准备骑行去西藏“赴死”。为了改善自己的境遇,党昊曾住进山里写了个十五分钟的短剧《妈妈》。过了三年,没人投钱。那年八月十五,他没钱不敢回家,他哥找上门来,党昊嚎啕大哭说:
“我怀疑我自己磕不动了。”
08.
《我是演说家》上的党浩予
后来,党昊演的《绝地逢生》《镖门》播出了。但他没能成为和同学一样的明星,依然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演员。当年易立竞采访他,他说自己要想发言权,想要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,想要“得到”,才能“放下”。
后来上《我是演说家》,党浩予反问了自己和观众一句:
“所有演员都能当明星吗?”
不知道党昊是不是真的释然了。
反正他的班长吴国华是“认命”了。
当初96明星班里,吴国华是唯一一个离开北京的。上学时,吴国华就对自己是否适合演戏有所怀疑。毕业大戏,他主动放弃了费加罗。此后,他报考国家话剧院、人艺和青艺,都没考上。全班最后一次聚会时,他心情低落。因为南京艺术学院来招人,他最终选择了去往那个陌生的城市。
虽然渴望舞台,但在南京没有机会。他白天上课,夜里把自己灌醉。2004年,在北漂和结婚二者之间,他选择了后者,贷款买房,做了普通人。
两年后,党昊把他推荐给顾长卫,演了《立春》里的周瑜。演戏时,由于对角色理解不同,他跟顾长卫有很多意见相左。后来电影入围罗马电影节,他可以一起去,但需要10万自费。他最终放弃了。
这次出演,撩动了吴国华的心。他也考虑过要不要离开讲台。北京某文工团的人找过他,说给20万,可以想办法把他弄进去。吴国华差点动摇,后来被朋友给劝下了。他带着学生编的小品《表扬》《特种兵轶事》拿过很多大学生文艺展演的奖,南京艺术学院的网站里,还有文章提及此事。
《立春》里和蒋雯丽搭戏的吴国华
2015年后,吴国华在一些剧里跑小角色。《心理罪》和《大江大河》里面都有他的身影。但是知道他叫吴国华的观众,并不多。
当年接受《南方人物周刊》采访时,吴国华曾说:
“刚毕业的时候,我也曾想改变世界,现在慢慢觉得,活着嘛,得有一个正常的生活轨迹。也曾经难过,也曾经不甘心,为什么别人可以演戏,我不行。可能这就是命运吧,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。”
离开北京还被大家知道的演员有吗?
也有。但那是命运偶然的眷顾。
云南省话的王砚辉,当年被送去北影进修。他在北京漂了几年,终于因为无法适应回到云南,成了一个低调的话剧演员。
没想到后来曹保平拍《光荣的愤怒》到云南挑演员,挑他演了大反派。此后《李米的猜想》《烈日灼心》都有他。尤其是《烈日》里客串一个变态杀人犯,纯粹临时叫过去帮忙的,却因此火出了圈。
然而说到底,王砚辉只有一个。要不是遇到曹保平,他不会出现在观众面前。
去年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里,北影2012级的蒋龙演了个《最后一课》。讲的是学表演的毕业后找不到戏演,只能去演密室逃脱里的NPC。这不是段子,而是蒋龙自己去玩密室时的真实遭遇。他的师妹,也有干这个的。
09.
《最后一课》里的蒋龙,演个丧尸NPC
大学四年里,蒋龙是“声台形表”四门的课代表,成绩雄踞第一,毕业大戏是男一号。但是一毕业,他就遭遇巨大困境。面试无数剧组,不是觉得他不够帅,就是觉得他不够高。碍于自身条件和行业风气,他要花很多心思去试镜,才能进入剧组,演一个不受关注的戏里的一个不受关注的角色。
尽管演过《全职高手》《扶摇》这些话题剧,《喜剧大赛》之前,也没谁知道他。参加《喜剧大赛》前,蒋龙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,让自己被更多人知道,去过《奇葩说》报名过《乐队的夏天》,都被淘汰了。
而这都是好的,他的很多同学,要么是去教艺考了,要么是离开这个行业了。这些“腰部演员”,吃了上顿没下顿,只能靠理想硬撑。同样参赛的叶浏去节目之前,正考虑转行,孙天宇最惨的时候,银行卡里只有六块一毛钱。
如果没有足够的机会和经济支撑,许多“腰部演员”都会转行,永远成不了一名真正的表演者。别说角色,他们连试镜的心力都被磨没了。
只能去梦里,登上渴望过的舞台。
这大概是影视圈里最残忍的剧本。
罗翔老师不止一次教育过我们,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剧本,我们这一生,只能努力演好自己。另一位搞手机的罗老师也说过,人这一生啊,能让你自己能决定的事,其实是很少的……诸位看过上面这些不同演员不同的职业生涯,一定能明白这两位罗老师说的话,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在影视圈这个名利场里,在漫漫表演长路上,有的演员一出来就是高光时刻,20来岁封帝,30岁转型导演,拍出全球十大佳片,有的演员20多岁就误打误撞做偶像,每次转型都成功,一直占据一线,有的演员演了十几年,戏红人不红,不被关注,有的演员演了十几年,没人知道他是谁…
有的人红过了,但也仅限一次,从此寂寂无名,有的红过了,但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红,最后还得上综艺,而有的,十年来跑龙套,更有的,拍了戏也播不了,或者干脆没戏演,慢慢失落,最终转行。
10.
《喜剧大赛》上很多人差点转行
由于影视圈是个名利圈,人生剧本关涉红的程度不同,大家的收入也不同。
姜文能投上千万给《太阳照常升起》,拍完《让子弹飞》给杨受成发800万的红包,黄磊能和何炅开好几家公司搞综艺和话剧,廖凡王景春当年拍一部戏,钱就以万论单位。赵燕国彰还能砸几百万做导演,囤下北京两套房产,而周一围就必须接烂剧赚奶粉钱,张颂文连老家韶关的房子都买不起,那就更别提一直在朋友家蹭饭的党昊和存款几块钱的孙天宇们了…
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最后一集,沈腾去做嘉宾,颁奖完毕,叫到了一个叫东靖川的人。他们一个是两百亿影帝,一个是节目里被淘汰了的选手。
而当年在军艺,他们是同宿舍的哥们儿。
必须声明的是,我在这里,无意于用“红与不红”“赚多少钱”这些世俗标准来评判沈腾与东靖川两个人谁更成功、谁更高尚、谁更牛逼。我只是想呼应前面列举的那些演艺圈人物,揭示出一点,那就是:
人生就是这么残酷,囿于出身、天赋、才华、机遇、性情、运势、时代背景、行业风气、能不能遇到贵人这些条件,虽然都是北影、中戏、上戏三所院校毕业的,在同样努力的情况下,在同样热望的驱使中,有人一出来就巅峰,一巅几十年,永远是一线,有人却怎么演都红不起来,不被记住,更有人十几年都在没戏演的痛苦中挣扎,还有人,干脆放弃了表演。
而这些手握不同人生剧本的人,可能是同学,是哥们儿,是最好的玩伴。
他们在一起学习、生活,毕业后,人生境遇却千差万别。
电影《同学麦娜丝》里怎么说来着?
“我们花很多时间,寻找人生的答案,但说不定答案本身就是一片混沌。”
在这混沌中,命运派给每个人的剧本,从来没什么道理可讲。
有人抓的牌,天然就是好,有人却要耳听八方眼观四路,一路艰辛指望转运。
不光是影视圈,在一个人群被划分得如此清晰的世界上,干哪行又不是如此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