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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月24日,媒体报道,河北邢台寻亲者刘学州在三亚轻生,被好心人发现,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。此前,他在微博上发了一篇很长的遗书,还原了寻亲的过程,以及网上备受争议的“找亲生父母要房子”一事。他称,因为后者,自己遭遇了网络暴力,不堪忍受的他,想“也归于大海,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”。
刘学州据称是2006年出生,不到16岁,却历经了人世的沧桑。他的遗书记述了他短短的不幸的一生:刚出生被父母卖掉,四岁时养父母因事故相继离世,跟着老人生活;在学校遭遇校园霸凌,被变态男老师猥亵(河北邢台南宫市教育局最新回应称正在核查相关事宜)……身上一直背负着黑暗的标签。
受到孙海洋寻子故事的感染,刘学州鼓起勇气寻亲,找到双亲后,未能感受到团聚的喜悦,反而觉得自己成为父母的累赘。四处漂泊的他,向生父母开口要一个家,要一个地方住,发生争执后被生母拉黑,他一次又一次向外解释,和亲生父母对峙,遭遇网友凶猛的谩骂……这一系列悲剧性的变故,又身处网暴的中心,成年人都很难承受,何况是一个年仅15岁的、曾经罹患抑郁症、孤苦伶仃的孩子?
心灰意冷的刘学州,似乎想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,在还原争议后,他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遗产——一部分是他打工挣的钱,一部分是好心人的捐赠,一半留给了姥姥姥爷,一半捐给孤儿院。这足以证明他是一个有孝心、善良的男孩,即便自己深陷无边的痛苦,对生活失去希望,但依然不忘关怀养育他成人的老人,尽微薄之力帮助和他一样的孤儿。
这起悲剧最直接的导火索,是刘学州和生父母之间的买房风波。刘学州公开声讨父母后,生父母则向媒体表示,刘学州逼他们买房,他们还借钱送他去三亚旅游。双方各执一词,网络喷子一拥而上,攻击他“城府深,心机”,认亲是为了钱,逼父母买房。从刘学州的遗书上看,他在网上公开声讨,只是气到极点,想一吐心中的苦闷,为自己讨一个公道。他曾想起诉父母,但考虑再三,又打消了念头。尽管父母让他一次次寒心,但他还是不忍把事情做绝。
其实,一个15岁的孩子,自小被遗弃,吃尽苦头,即便他要求父母提供补偿,方式欠考虑,行为过激,也不是不能理解。但无论是指责他的那些网友,还是他的亲生父母,都似乎忘记了他还是一个孩子,他们用成年人习惯性的思维去揣度他的动机,认为他心思恐怖,借舆论炒作来要挟双亲。他们不管他幼小孤独的肩膀,是否能承受来自全世界的责问,是否能应对这么复杂的网络风暴,只顾着满足一时的爽感和所谓的正义感。待刘学州自杀身亡后,才猛然记起来:他才15岁,还只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、渴望爱的孩子。
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孙海洋和他的儿子孙卓。当时18岁的孙卓想要回到养父母家时,也被部分网友的声讨,但他的父亲孙海洋始终陪伴在他身边,呵护着他,支持并理解他的决定,还有众多亲人包围着他,对他嘘寒问暖,大家理所应当地把孙卓当成一个孩子,不希望让他承受额外的非难。纵使网暴者言辞再过分,也很难真正伤害到他。
但刘学州这儿,从寻亲,到和亲生父母闹翻、被网友谩骂,从始至终,他都是一个人面对。他没有预料到网络舆情的凶险,也没有预料父母的反应,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受伤、失控,他全程都是凭着一个少年的本能做出应对。
据媒体报道,知名律师称,看到网上的舆论后,郭刚堂非常担心刘学州,觉得他太年轻了,对互联网舆论没有应对能力,让律师多帮帮他。可惜律师联系刘学州时,他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。这也是这起悲剧另一个让痛心的地方。刘学州曾像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,独自与全世界为敌,等到人们想要去帮助他的时候,永远都没有机会了。
如果刘学州再多等一会,等来好心人的帮助,又或者,一开始,就有政府部门和专业机构介入,帮助他如何寻亲,如何跟亲生父母重建联系,如何向父母争取权益;在他和父母发生纠纷时,从中调解,不让他直面亲情的冷酷;在他绝望时,为他提供及时的心理辅导,不让他走入死胡同,丧失活下去的意志。如果父母不愿负责任,能为他提供生活保障,为他找到一个落脚之处,有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地方。那么,他可能不会让自己站在舆论的风暴中心;即便生父母的表现让他寒心,他也会觉得,他的世界不是完全的黑暗,里面还有爱和光明,还有值得让他留恋的地方。
刘学州只是渴望有一个家,只是想,像正常的孩子一样,拥有父母的爱和关心。可惜,虽然他有亲生父母,但他仍感觉是一个孤儿,拿着事实孤儿的补助。但政府的补助只能缓解他生存上的压力,无法弥补他心理关爱上的贫瘠。刘学州的悲剧,不仅在于,他无法选择他的出生,无法堵上网暴者的悠悠众口,更在于,作为未成年人的他,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在战斗,一个人争取自己的生存权益。他是那么地孤独,孤独到令人痛心。